风儿漂浮不定。空气潮湿。手指在键盘上敲得愈来愈轻,偶尔感觉微风拂面,吹散了我的心境。
不知不觉中,我的双眼朦胧了,心中的天使迷失了方向
乍眼一看,自己正斜倚在一个葱绿色的走廊的廊柱上,远处隐隐传来喜庆的鼓乐之声。房檐上,淅淅沥沥地滴答着雨点,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股异常的冷清笼罩浸透了小院中几株随风摇摆的青竹。
回首相望,整个院落的廊柱和墙壁,都由着一枝枝湘妃竹并排着,却未散发着清香。
这是哪儿?难道是我一直向往的那个地方吗?我又不敢确定。
正想着,一个梳着小圆髻,穿着淡蓝青布短褂的小姑娘,急匆匆地从屋里走出,我望见了她,她也望见了我,那双红红的眼角还残留着泪痕。
她什么也没说,举着伞,跑出了院子。
这时,屋里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音的懦弱中显透着几分娇媚,听起来像是个女孩。
过了一会子,听到另一个女孩声音琐碎,似乎在抽泣,她絮絮地说:林林姑娘,你醒了吗?
咳咳咳,紫鹃。咳嗽的那个女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那个叫紫鹃的女孩忽然叫起来:啊!林姑娘,你又咯血了,这怎么好?你的身子日益消瘦了。
林姑娘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断断续续地说:没什么,咳咳,紫鹃,我没咳什么。真的,没什么。咳咳
紫鹃不作声了,但忽然大哭起来。
林姑娘咳嗽完了,轻声地说起来,紫鹃,你是我的好妹妹,自打我爹爹去世后,我进了府上,这些年来,都是你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紫鹃停了哭声,发出一阵抽泣。
林姑娘又咳嗽着:当年,我们姐妹兄弟几个,一起在藕香榭的水亭上看戏,一起在醉景阁那行酒令,那刘姥姥取笑;一起斗百草,赞菊花,咏柳絮。那么美好的时光,我咳咳现在可好,二姐姐去了,三妹妹也算是巾帼英雄了,可与家人分离,谁受得了?湘云,湘云妹妹,不知她眼下流落到何处?是不是生死未卜
紫鹃轻轻笑了,她温柔地对林姑娘说:姑娘,你真糊涂,你不是还有宝玉吗?
宝玉?林姑娘吃惊地叫起来,宝玉?宝玉他心里还有我吗?咳今天晚上不是宝玉和宝姐姐成亲的日子吗?我为什么要有眼泪?咳,紫鹃,替我替我梳妆,我要到园里走走。
我以为紫鹃会拒绝,可她在抽泣里轻轻嗯了一声。
我的心顿时凝结了,难道这场无法挽回的悲剧就如此注定了吗?我木讷地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紫鹃扶着林姑娘从潇湘馆里的翠竹影里走了出来。
我看见,林姑娘一张鹅蛋形的满是病容,樱桃般的嘴唇没有了血色,柳叶儿似的眉毛紧锁着忧愁之情。紫鹃一脸写满了哀叹与沉重。
林姑娘眼很尖,一下子就瞅见了一旁的我,气息喘喘地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我的潇湘馆里来呢?
我惊慌地知道,她就是绛珠仙子黛玉。黛玉问话时毫无生气,显现的全是落寞、孤寂和疲惫。
还有,你怎么穿得这样少?未待我反过神来,黛玉对我又问了一句,我不由自主地看看自己,我居然只穿着一件汗衫。
尽管我是下意识的动作,我还是不得不结结巴巴地回答:我,就是宝玉的书童,叫茗烟啊。
林姑娘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我是谁。
宝二爷叫我来给姑娘传话,他说我还是没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忽然间,林姑娘很是兴奋,她挣脱紫鹃的手,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大声问我:宝玉?二哥哥他说什么?你快说啊!
我一时语塞,随口撒了个谎:宝二爷,他说他希望你快乐!
咳咳黛玉一听这话,身子慌了慌,脚步也情不自禁地凌乱起来,她趴在廊柱上不停地咳嗽着:代代我感谢宝二爷。紫鹃,我们走吧!
一阵悲情涌上我的心头,我看见她们转身离去,紫娟还狠狠地乜了我一眼。我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我的那句话,将黛玉逼上了绝路。
疏雨滴梧桐,处处皆是情。此时此刻,天上的雨更大了,我不放心林姑娘她们,便悄悄尾随她们而去。
我甚至想,水做的黛玉会到哪里去呢,她会不会去秋爽斋门口抽泣?或是去紫菱洲那里呜咽?但见她们的行迹,断然没有去昔日经常光顾的怡红院,难道林姑娘已经斩断万般情愫,六根清净了吗?
没料到,紫娟搀扶林姑娘来到往日黛玉埋下的花冢,黛玉念起与宝玉阅读《西厢记》的情景,回忆落花缤纷的时光,追思小桥下的潺潺流水,回顾自己吟唱的《葬花吟》黛玉再也不能自己,突然趴在花冢之上痛哭起来,嘴里还仍然絮絮叨叨着:愿侬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又过了好一阵,林姑娘发出剧烈的咳嗽,她忽然疯了似的,挣脱紫鹃的双手,出人意料地奔跑开去,转眼之间,黛玉便没了踪影。
紫鹃慌了,惊慌失措地边哭边喊。
我也慌了,一边喘息一边呼喊:林姑娘不见了!林姑娘不见了!!
黛玉的失踪,荣府上下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想知道。老太太、太太、小。。姐、爷们和丫鬟们无力无心照管黛玉这等琐事,全都在为宝玉宝钗两人的新婚大喜之事张罗着、忙碌着。
我和紫鹃寻找林姑娘花了整整一天的时光,还是一无所获。我安慰紫鹃,叫她去潇湘馆等候着,我自去四下里探询。
最后,我竟在凹晶馆的走廊上歇息时,惊喜地发现了林姑娘,她目光失色,面容呆滞,心如槁灰,正用手拨开水中的荷叶,一步一步地往前行,眼看湖水快漫过它的-口,她就要走到湖心了
我惊慌地叫喊:林姑娘,别想不开!
黛玉一点反应也没有,口里依然吟着: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林姑娘,你快回来啊!我发出的声音已经最大,我感觉自己呼唤像破裂的锦帛一样无用。
月暗星繁,蛙鼓已熄。尽管我声嘶力竭,可黛玉什么也没有听见,因为她的心碎了,我只能够无可奈何地眼睁睁地望着她,让那像撒满碎银的湖水掩埋了她
我失声痛哭,泪眼涟涟,周围的一切变得朦胧迷离。刹那间,凹晶馆旁边的水塘突然开满了荷花,粉嫩粉嫩的花瓣总是在我眼帘萦绕,我想那应该是林姑娘温柔妩媚的脸庞
荣府张灯结彩,喜庆锣鼓喧天,宝玉宝钗的婚礼热闹非凡
我一手空空地回到潇湘馆,紫鹃和雪雁也不知去向。我看见,熏香早已熄灭,黛玉的床榻之下有两只白丝帕,上面泪痕斑斑,血迹斑斑
我哭了,两条冰冷的小蛇在脸上爬行。
屋外的翠竹随风摇曳,发出瑟瑟哀鸣
时空再次扭转,我重新坐在电脑前,亲眼目睹了一场无法挽回的噩梦。
这一刻,我竟没有了眼泪,心像铁石心肠,情似泰山顽石。
我随意敲了一下回车键,轻松地退出了这场空虚的梦。然后,与周遭人一样,忘了忧伤和同情,每天笑迎二十一世纪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