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于街心,乱散的人群迷了他的眼。长辫子、无辫子、短辫子的人川流不息,他摸摸脑后的长辫子觉得厌恶。然而,他的手中冬天的芦根、经霜三年的甘蔗、原对的蟋蟀,却尽已与那长辫子无异了。他尚幼,病笃的父亲亟待治,不容他思想出那坨臭烘烘的渣滓的端倪。他在早已瓮牖绳枢的家中替父亲煎,闲暇之余也得思忖四壁的哪块砖可以典当银圆。
然而当他在《时务报》、《知新报》看到了许多的可恶东西,他方恍然大悟。他对丑陋的长辫子更悻怼了,忍不住自掴当时何以信那指甲长有三寸的小仙行深山大谷中寻那毫无用处的废物,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那时怎么不料到此呢!
于是乎,得战斗!
立于山巅,他俯瞰愈愈消瘦的会稽。如同蚯蚓一样蠕动的人群在他眼里变得些许寒心,他未见到反抗者,而尽是诸奴才式、寇盗式的破坏者。他已习惯如此孤独得打上一个砭骨的寒噤,捋捋下颔然后独自前行。
他呐喊道:神赫斯怒,湮以洪水可也!遂把自己关进了铁笼子里,让所有存在于世的折磨磨砺自己,而他清楚次后方能有救护人民的力气。在江南水师、矿务铁路及弘文学院,他因得老谙世故,既此后他才逐渐迸发出一切思想魂魄,永远在无垠的大地上煊赫轰鸣。
会稽终究是会稽,遍地皆是孔已己、阿Q、华老栓之属。但他自然不至于真狠心湮以洪水,他得举起千钧重的笔杆子负上四万万条庸俗的命无休止得呐喊。
然而庸俗依然庸俗,节烈、领头羊、媚态的猫依然无以令雷峰塔巍然屹立而不倒。他心里有过焦急、有过愤懑、有过力不从心,而一个帝国没落的回忆适出了土,他不甘,更不忍。
他必须战斗!
然而,战斗究竟意味着什么?是将溥仪驱于街头然后自己贴着龙庭坐?或者一待孙文逝世便左呼右唤商议剿共?还是以所谓退缩为老成不顾华北?世混吨而不清,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凭一杆曲笔即得以扭转乾坤么?时国人如此蒙昧,知道字目的背后的意思么?
他拿什么战斗?
然而倘若你现在随意翻翻历史课本,你放看得到他身后睡着的是一座宏伟雄壮的长城。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