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管不了你了!从今以后你都不要念了,不要念了!”从没见过母亲发这么大的火。听着母亲的怒吼,我畏缩在一角,既不敢上前“灭火”,又不敢吭声,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边咆哮着边把我的书一本一本撕碎。此时,恐惧到极点的我接触到母亲盛怒而失望的眼神时,我仿佛看到幼年时期的我,曾经乖巧听话的孩子,怎么就变了呢?
母亲是一位历史老师。我不知道母亲是如何授课的,在印象中的母亲,总不爱多说话。或许是因为“职业病”吧,母亲对我的教育是从书中开始的。
想象一下这样的画面,在一个个静谧的夜晚,只见一个稚嫩的孩子捧着厚厚的拼音版《唐诗宋词》正好奇又费劲地看着,那就是我了。虽然母亲已经给我划好了重点背诵篇目,但我却总能找到那些旁边插画上画着一位将军骑马射箭的诗让母亲读。“不要每次一看到有拿刀射箭的诗就拿过来啊,这首不好背呢。”母亲看到我拿着卢纶的《塞下曲》给她看时,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念了你也不懂。”于是我只好继续我的《静夜思》了。
我进步得很快,当时的我虽没有像别的男孩子一样爱舞-弄棒,但同样拥有男生热血天性的我,就偏爱那些书中的打打--。尽管我没法把整个历史背景连接起来,尽管当时的儿童读物并没有很清楚的注释,但像《三国演义》中三兄弟的经典情节,我是百读不厌,小脑袋瓜里幻想过无数种提刀-敌的场面。在母亲十分专业的讲解下,一本本好书在我床头叠起。我开始能回答出课上老师提问的,让所有同学都费解的历史问题,这也让母亲攒足了面子。直到有一天,我迷上了同样让人热血沸腾的网络游戏。
很快,我的学习成绩便一落千丈了。我想我这辈子都记得,那个雨夜,母亲在黑网吧找到我时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死灰般的、夹杂着血和泪的、包含万般痛心的表情。母亲紧咬着嘴唇,二话没说就往家里走。“妈妈,”我慌了,“妈妈我知错了……”母亲并没有理我。待推开了房间的门,便发生了开头的一幕。母亲如火山喷发一般,我房间里的书就被撕得一本完好的也没有了。母亲虽没打我一下,可这惩罚比万箭穿心还痛,比剜眼割舌还疼。脑子里浮现出窝在母亲怀里看书的一个个春夏秋冬,我想哭,却竟流不出一滴泪。
我无法再直视母亲的眼睛。此时,低下头来的我注意到面前有一张破碎的插画,那是保尔柯察金,炯炯有神的双眼里带着只有在磨难之中才有的刚毅。一直把保尔看作偶像的我想起了他的一句名言:“一个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羞愧。”既然现在我已追悔莫及,我不希望将来的我重蹈覆辙,像保尔一样,不能堕落。我也要打造内心的“钢铁”,找回原来的自己,不再让曾以我为荣的母亲伤心。
我开始发疯似地阅读,从古到今的,乃至外国文献,我全都涉猎。这次,我真正体会到书中的真谛。那种主观的、不再是被动汲取知识的幸福感,远比网络游戏的快感要大得多。我感觉书中并不是“黄金屋”那样简单,而是在自己屋中,躺在母亲怀里的惬意。知识面的拓展,已经不单单带动学习成绩,更是素质和气质的提升。当一个个荣誉向我走进,我只是微微一笑,把那一晚的训诫藏在心里。
似乎那晚之后,我与母亲就没有了原来那样的亲昵。不是因为产生了隔阂,而是我真的成长了。身为一个大男孩,我开始懂了为什么母亲要撕掉我最珍爱的书,也开始学会为母亲着想,照顾她。而唯一不变的,是我床头不停更换的书籍。
在这个电子书风靡的时代,我仍然喜欢捧书研读,不为别的,就是想回味儿时的温暖。我慢慢翻着书页,就像轻抚着母亲的手一样。我会牵着母亲的手一直走下去,也会一直阅读,阅读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