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指凝腕,忽然笔底生风,笔走龙蛇间,老树盘曲,奔马跳脱画上。
爷爷慢下手中的笔,悠悠写开一笔藤黄,搁下笔杆,笑着仰头喝尽杯中酒。
万事易忘,未忘者铭心一段;千般易淡,未淡者薄酒三杯。爷爷平生所爱,一画一酒;而平生所循,只有淡二字。
我问爷爷:何为人生底色?爷爷回答我的,便是这个淡字。见我不解,爷爷一指手中刚刚画就的画:这便是人生底色。我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画中正是《天净沙秋思》的诗意图。我亦是不解:断肠人在天涯,何以见淡?爷爷呵呵一笑,抿了一口就不再说话了。
爷爷早年颇受艰辛,九州大地的万里长河,颠沛流离中也到过了十之八九。斑驳的岁月,与画相依,与酒相伴,除去一头白发,倒是神情不改。其中那一份凿金破铁的大智慧,我自是难以领会了。
见我不断摇头,爷爷又道:你看那远游人。画中的远游人牵着一匹嶙峋的老马,由古道远远西来,却不曾回头远望。
人生有味是清欢,君子之交淡如水。淡淡地相迎,淡淡地相处,淡淡地相送。你来,我不喜;你去,我不悲。也就是佛家的随缘吧。那远游人正是拥有如此心境持一颗淡泊名利的心,心无旁骛地走向远方。
清,是生命的本色。一杯净水,可调百味人生。一张清冷底色的画稿,随意涂抹几笔,也会有意想不到的神来之韵。心明如镜,可照尘世万千悲喜。心如净水,可映自然朗月清风,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了了分明。
我又一次向画中望去,从那远游人的身影中,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爷爷。仿佛见到那个西风如铁的傍晚,老树飘落了一地的秋思,残阳照着爷爷,小桥也弓背,岁月长满青苔。偶鸦鸟飞过,惊起一鸿孤影。可爷爷却没有被如海的愁思压倒,他仿佛抛却了烦苦,坚定地走着,即使在残破的岁月中,也没有将一颗心走到荒芜。
一本书,读到无字。一杯茶,品到无味。淡淡的阳光,淡淡的风雨,淡淡的馨香,淡淡的心境。居高位而不娇,居陋室而不卑,人生本空,都不过是百年过后的那一杯黄土,花开花谢本平常,人来人往寻常事。
用安详恬静的姿恣纯粹着生活的基调,用清雅恬淡的芳香展现着人生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