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秦陵,观兵佣,便惹人联想起中国封建时代纵贯千年的战史,纷纷扰扰的封建中国,从来就是任人冲荡的朔风疆场,常从士作为侍卫官一直是个显要的也寂寞的角色,常从士,顾名思义就是一直跟着你的人,那么就是侍卫了,不过他们不是一般的侍卫,其独特之处就是一直跟着你,等到你哪天撑持不住弃世而离,他们也得陪着一块儿离。至于你问我为什么说常从士既显要了却又寂寞,我还真不能说,也不会说的。
――看本文前,这一段是非看不可的,你现在要是后悔看了这一小段,你可以不看。
一
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站在它跟前。
兵佣固然是个古物,可透过它的眼神我读不到丝毫一点儿沧桑,我很想用手轻轻抚摸它的面部,用心体会它沉沦千古的埋藏情感,但文物摸不得,因而我难以深入解读。我的目光只好从它身上扫过,发现这眼神直直的,我又想绕个弯到它正前方对视一会,可即使找到最准确的位置也能从它眼神里感到一丝余光,真不知它此时到底在看哪儿,也说不出这眼神到底是坚定的,还是,迷惘的。
我想这就是一个常从士的眼神,透过它的眼神我读不到丝毫一点儿沧桑,即使我和它真正的生命相隔千年。
二
我可以说,它的眼神是坚定的,常从士是显要的。
当年曹操后头便跟着个常从士,叫许褚,字仲康。曹操西征时,曾在渭河渡船经过大河中央,正在战船快上岸没上岸的当儿,敌人-将过来。曹军一时措手不及,只好将船试着向后退,敌人一看懵了一会,突然灵机一动,活蹦乱跳地调过来一批弓、箭,然后便是一阵箭如飞蝗,齐整整地飞向船上,曹军死的死,逃的逃,惟留下一个身值万金不敢下水的曹操,和一帮忠心的,或不忠心的士兵,于是常从士露脸了(指挥士兵驰骋战场或大政方针决定时就没看到他露脸过),向手掌呼口热气,一手撑住桅杆,一手持戟敲击那些抓着护栏快要掉下去的手,他知道要保护曹操,即使是自家兵马也不能留。于是勉强撑持一会,直到对岸上的敌军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了,惊呼一声异人,然后丢盔弃甲跑了几百里路。
事后,曹操回营,抚其背赞叹道真虎痴也,虎这字眼儿说明许仲康力折千军勇不可当,至于痴便可以看出多少对曹操坚定的忠诚心,说坚定无过。
多少年后,贵戚曹仁从封地进京探问曹操,被许褚拒之门外,理由是,曹仁没办预约手续。
当下曹仁大吼:我,曹操堂弟,小小曹操下人拦拦拦你拦什么拦啊?
许褚倒越显正气凛然了,他说道,阁下魏王堂弟我知晓,但既为堂弟而身在外,我身为仆从而处其内,亲疏之分自然明了了,先生还是去吧。等曹操听说曹仁被逐,也颇动了些肝火,但一听说了许褚阻拒的过程,又赞叹许褚是义士,赏金若干。
其实,看曹操门下龙腾虎跃,上将千员,军功最少是许褚,受赏最多是许褚,可谓显要。
三
树长大了,脚下便会有一大块阴影,显要的常常是寂寞的,至少常从士们是这样。
当他们见到自己的保护对象的第一眼,就要学会成天呼为主人,他们不能与主人、家人以外的一切角色有一切交往,这样不仅防止了一些谋-能联合内部的可能,又毫不保留地使主人成为常从士除了个人私生活外唯一的精神皈依,于是常从士便成为了主人的附属品。
眼前的兵佣目光坚定得很,但坚定过分了,我便能读出一丝迷惘。
即使,这种迷惘,连常从士自己,都感觉不到。
我居然不能从它眼里读到一丝沧桑,看来它从来就不能算作历史长河的正流,因了它不能给人带来世事变幻的沧桑感,历史的正流是那些在台面上叱咤风云的政治大腕们,人们为他们倾倒,而忘了那些埋藏深处的灵魂,不知这算是常从士的悲哀?还是后人的悲哀?抑或是,整个封建时代的悲哀?